失控（三）

“制造一個機器人，最要緊的是不能失控。”這段語錄回蕩在你的腦海。

“作為一個機器人，我要無條件服從主人的命令，不能傷害主人，甚至有些時可以為了主人的生命而獻出自己的生命。”

你聽到自己平板的聲音在工作間裏悠悠響起，平靜的，沈穩的，與你本身的身體狀態不相符合。

你躺在冰冷的工作臺上，四肢七零八落，胸腔腹腔被打開，疼痛感知系統雖然被關閉了一部分，但那種尖銳而難以忍受的痛楚仍然刺激著你的電路神經。

你忍不住皺起眉毛。

你的主人——威爾情緒暴躁，表情難堪，體溫高於正常，汗水分泌過多，嘴唇有些失去控制地抖動，正在你的身體內作業。

他竭力壓抑著情緒，企圖盡可能快速地找出並修覆你芯片上的程序疏漏，因為今天早上你失控了。

可恥地，失控了。

他暴怒著命令：“再次覆述你你今天早上失控的經過。”

你開口說道：“今天早上夫人讓我……”

由你的主人做主，昨天晚上你跟著夫人去了她家，名義上是請了一位年輕的小姐來家做客，但實際上卻是對你能否像一個人類一樣說話處世的考察，能蒙騙過夫人的丈夫自然最好。

夫人她似乎對你能夠盡早入住她家格外迫切，於是不顧威爾的“可能還有一點小毛病”的勸阻，執意將你帶回家中。

本來一切都很順利，你的芯片中有著威爾一手擬訂、刻入的會客系統、情感系統，你的手腳靈活，眼眸靈動，皮膚溫暖，嘴唇鮮紅，知情識趣，足以讓任何男性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為之驚艷，忍不住為你獻上殷勤的讚嘆。

你很敏銳地察覺，夫人的丈夫也逃不出這個蕓蕓眾生的設定。

他幾乎一見之下就為了你神魂顛倒，在晚餐的桌上對你大獻殷勤，旁邊擎著紅酒杯的夫人微笑，搖晃著杯中紅酒，她飽含深意和笑意的眼眸在燭火的躍動下光彩灼灼。

你心知你的表現很讓夫人滿意，你讓所有人都很滿意，但不知道為什麽，在優雅地用餐叉舉起一塊奶油面包送入口中時，你的思維遲滯，動作有一瞬間的僵硬。

你面無表情地說：“……那位先生在我離去時妄圖對我動手動腳，於是我出手擊倒了他。”

威爾很敏銳地發現了你話裏的不同，他暗罵一聲，手上加快動作一邊訓斥：“我不是告訴過你那位先生是你要討好的對象嗎？你怎麽可以在他……”他噎了噎，“你怎麽可以攻擊他？！”

“根據我的系統判斷，如果那位先生能夠對剛見面不久的女士舉止輕浮，那他也可以對別的女士輕浮，我想這會讓夫人感到不快。”你說。

威爾在你昨晚臨走前曾對你臨時添加指令：保護夫人，不要讓她感到不快。

威爾：……

他氣惱萬分：“琳達根本不會對此生氣！”

你不由疑惑，不清楚他這沒有數據支持的結論是從哪裏來的，你自己的結論來自你數據庫裏的書籍、你少數和別的貴族女士出行的經歷、威爾奧爾口中的閑談、女仆們的抱怨，雖然不太周密，但起碼還有著明白的證據鏈條。

求知系統讓你真誠發問：“為什麽？”

威爾：……

他再次無言，有些遷怒和尖利地說：“你不需要知道為什麽！你知道你違反了機器人準則第一條嗎？！”

你正色：“我不這麽認為先生。”你說，“我聽從了您的命令，也保護了夫人的安全。”

“琳達送你回來時明明怒氣沖沖！”

你頓一下：“這……是我的失誤。”

威爾一甩手不知道丟掉了你身體裏的哪個零件：“當初我就跟奧爾說，我們不需要讓機器人過分懂得思考，他偏不聽！”

他惱怒又抱怨地往屋外走去，吩咐工作間外靜候著的仆人：“讓奧爾來。”

之後又冷冷地說：“恢覆初始化，383號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你被迫啟動了自我清零程序，你淺淡零星的怒意轉瞬被清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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